清洁城市背后的隐形伤痛：陷入“安全危机”的环卫工人
日期：2024-12-01 08:31:31 | 作者: 分级机
“今年4月，广东开平垃圾中转站的一名清洁女工被垃圾车碰撞后，消失在垃圾压缩箱，在翻找了约7000吨垃圾之后，至今仍未找到···”
《中国统计年鉴2023》的多个方面数据显示，2022年我国生活垃圾清运量达到2.44447亿吨，北上广等大城市的垃圾清运量占全国总量的约40%。生活垃圾的清运和处置慢慢的变成了环境管理的重要问题，维持“清洁美丽”的城市环境面貌则高度依赖于环卫行业的持续运作。环卫工人是这一系统中的重要成员，承担着收集、运输和处置生活垃圾的繁重工作。然而，近年来频发的安全事故，尤其是与交通、机械设备、挥发性气体中毒等相关的意外，揭示了环卫工人在工作中的危险性。
自2019年起，随着《固态废料对环境造成污染防治法》的修订，《生活垃圾分类制度实施方案》与《城市生活垃圾分类管理条例》陆续发布与实施，我国生活垃圾清运与处置迎来了新的目标任务和分类要求，环卫行业也迎来新的发展势头。根据《2023年中国环卫行业市场研究报告》[1]，2022年我国环卫行业市场规模已达到2437.9亿元，预计未来几年将继续增长。
其中，根据《环卫从业人员收入现状及行业电动化趋势白皮书（2023）》[2]的多个方面数据显示，2021年全国环卫工人数约499.85万，其中环卫车辆驾驶员数量为63.41万，环卫保洁人员数量为431.44万，分别从事垃圾清扫、收集和运输工作。从收入与人口学特征上看，“低薪高龄”是当前环卫行业大量从业人员的主要特征。
一方面，随着垃圾产生量的增加、处理技术的提升和严格的环保要求，垃圾处理成本一直上升。国家发改委对56家从事城市垃圾收集、运输与处理相关公司进行的成本调查显示，由于垃圾处理费征收率普遍偏低、征收标准与处理成本相差较大等原因，收取的垃圾处理费难以覆盖支出，在36个大中城市中，除上海外，普遍反映收支不平衡，财政补贴压力较大[3]。巨大的成本压力和市场之间的竞争下，许多环卫企业常面临着欠费[4]、资金链紧张、利润率低等现实问题，而在环卫工人的薪资水平上进行压缩是企业重要的降本方式。
根据《环卫工人收入现状及环卫装备替代人工发展的潜在能力白皮书》多个方面数据显示，环卫工人平均收入仅为2085元/月，平均只高出最低工资标准的10.93%[5]。与此同时，低水平的福利待遇、短期合同或临时工的雇佣方式、超长待机的劳动时长、减少职业技能培训和必要的安全防护投入是大多数环卫企业“默而不宣”的行业生存法则。
另一方面，环卫工人的高龄化趋势在我国越来越凸显。有关数据显示，当前环卫工作依赖大量人力，从业环卫工人50岁以上的占65%，60岁以上占22%。这一趋势的背后不仅是经济转型对劳动力市场型塑的社会性后果的重要体现，同时也根植于目前环卫行业的大部分环节仍处在高工作强度、低技术水平的发展阶段。被传统制造业和建筑行业淘汰下来的高龄工人、受教育水平低且缺乏工作技能的进城农民工日益成为环卫行业的主力军。
近年来，环卫工人安全事故频发，服务于城市清洁运行的环卫工作正在演变成一种高危职业。大量的从业人员长期暴露在复杂且充满潜在危险的环境中，由于缺乏系统的安全培训、保护措施，容易因操作不当发生意外事故。根据项目团队收集的案例显示，相关的事故及成因最重要的包含以下几种类型：
以北京市为例，2022年共发生了数百起涉及环卫工人的交通事故，其中65%的事故发生在清晨或夜间。2022年10月，北京市朝阳区一名环卫工人在凌晨3点进行道路清扫时，被一辆超速行驶的货车撞倒，当场死亡。此类事故反映了环卫工人在夜间和凌晨工作时所面临的严重安全威胁，而环卫工人在夜间作业时，事故发生率远高于白天，且大量的交通事故发生在无明确安全隔离措施的路段。
设备操作失误也是导致环卫工人安全事故的重要原因之一。2023年，上海市一名环保保洁工违规单人开启垃圾压缩机，在压缩机自动运行过程中，人停留在翻斗下放，被落下的翻斗砸到造成死亡。事后调查发现，该工人因缺乏对设备的充分了解，且在操作前未接受任何系统的安全培训。
在收集案例的事故调查报告中，只有不到20%的企业组织过相关的安全培训，且培训内容往往流于形式，缺乏实操指导，许多环卫工人仅接受过简单的上岗前指导，缺乏应对紧急状况的实操经验。
在垃圾处理过程中，环卫工人还面临着化学品暴露带来的安全风险。2023年8月，在黑龙江黑河的城市生活垃圾处理站，一名环卫工人在垃圾渗滤液抽取处理过程中，不慎跌入临时储罐，其他3名人员盲目施救，吸入过量有害化学气体中毒窒息死亡。2022年6月，江西抚州南城县的生活垃圾填埋场，一名环卫工人在进行清淤作业过程中，渗滤液池的硫化氢扩散导致中毒和窒息事故，造成4人死亡。
相关报告数据显示，环卫工人接触化学品和有毒物质的事故率逐年上升，垃圾转运、存放、处置环节涉及的人工操作成为主要风险点。企业则在为环卫工人配备安全防护装备方面存在严重不足，在收集的50个恶性安全事故的案例中，存在超过60%的环卫工人没有穿戴或穿戴的防护装备（如反光背心、安全帽、防护手套）质量不佳或不符合安全标准的情况。
为满足垃圾转运、存放和处置需求，不断增多的垃圾中转站、垃圾填埋场和处理站站点也显露出极高的安全风险。2023年11月，位于云南昆明西山区的垃圾中转站，两名环卫工人在清理垃圾中转站坑洞底部垃圾时，垃圾压缩机上悬挂的箱体掉落，造成2人死亡。2022年，福建福州的一处垃圾综合处理中心，作业人员用氩弧焊对除臭设施风管漏点进行焊接施工时发生燃爆，造成3人死亡。
这些事故暴露了在垃圾堆放和处置的各类站点中，由于管理中的重大漏洞，尤其是在保障作业人员安全方面的不足而导致的环卫人员安全事故。相关案例显示，垃圾填埋场、焚烧厂发生爆炸、渗滤液泄露、塌陷、设备故障等事故的频率正在增加，根本原因是相关设施建设标准不高、缺乏有效的监测和预警系统、企业管理不当等。
当环卫工人不停地在马路间穿梭、行走，生活垃圾对城市的大部分人来说，止步于垃圾桶，然后便从视线中消失。现代城市的运行系统让生活垃圾的产生和处理环节截然分开，但这并不代表由“我们”制造的垃圾所带来的环境影响也一同消失在垃圾桶中。相反，环卫工人正代替我们参与和注视着垃圾另一阶段的生命历程。尽管我们高唱赞歌，把他们称作“城市的黄玫瑰”、“环境卫士”、“城市美容师”，更应该看到环卫作业中存在的多重风险对他们的生命和健康造成的严重威胁，以及事故发生后在家庭、群体层面产生的结构性影响，即环卫工人是如何因此而陷入深层次的贫困状态，最后导致社会不平等的加剧。
频繁发生的安全事故还会带来更多的不利影响，包括引发社会舆论与环境治理的整体水平下降。一方面，经由媒体传播，社会对垃圾议题和环卫工人福祉的关注度一直上升，环卫企业的管理不善和政府的监管职责可能会成为公众不满情绪的重点靶向，从而带来一定的企业经营与政府公信力的外在风险。同时，在事故多发的地区，垃圾处理的效率也会显而易见地下降，垃圾清运的不及时将直接引发城市环境质量的恶化。对环卫行业的企业而言，安全事故不仅带来了高昂的赔偿和法律责任，还可能会引起企业信誉受损。根据项目团队收集案例的不完全统计，因安全事故所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人均可高达118万，最重要的包含了医疗费用、赔偿费用等。
事实上，造成这一问题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需要思考的远远不止环卫工人、企业和政府。从垃圾生产的源头来看，生活在社会上的每一个人都是垃圾的制造者，我们日常的消费习惯、处理垃圾的方式直接或间接的影响着环卫工人们作业的强度与空间范围，比如透过车窗丢垃圾是环卫工人穿行在车流、高速路的重要原因之一，而更好的垃圾分类意识、知识与行为能很好的为环卫工人减少工作负荷。
作为长期聚焦“固废领域”，关注生活垃圾处理的环保组织，我们大家都希望引发更广泛的社会讨论和关注，从而促使各方采取行动，推动环卫工人安全问题的解决。
[2] 参见盈峰环境发布的《环卫从业人员收入现状及行业电动化趋势白皮书（2023）》
[3] 参见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城市生活垃圾处理成本研究及建议》
[4] 参见环卫科技网发布的《六大A股上市环卫企业，应收账款已近200亿！怎么办？》公众号文章。
[5] 参见盈峰环境发布的《环卫工人收入现状及环卫装备替代人工发展的潜在能力白皮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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